三点整的敲门声
林舟的书桌抽屉里，藏着一张泛黄的便签，上面是周律师的字迹：“案子是故事，律师是解读者——先读懂，再亮相，别迟到。”这行字，是他刚入行时吃的第一回亏换来的。
那回是见一位做茶叶生意的老茶农，对方儿子在工地出了事，急得满嘴燎泡。林舟头天晚上赶报告到凌晨，早上起晚了，抓着件皱巴巴的衬衫就往律所跑，头发乱得像鸡窝。老茶农坐在接待区等他，手里的布包磨得发亮，看见他这模样，原本急切的眼神一下子淡了。
“小林律师，你是不是没把我这事放心上？”老茶农的声音带着颤，“我儿子躺医院里，我这心都吊在嗓子眼，你倒好……”林舟想解释，可看着自己沾着咖啡渍的袖口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那天的会谈草草结束，老茶农最终找了别人。
这事之后，林舟养成了三个习惯。
第一个是“先备课”。不管多急的案子，见当事人前总要把相关的情况摸透。就像这周要见的陈阿姨，她丈夫留下的老房子要拆迁，几个子女闹得不可开交。林舟提前三天就泡在律所的档案室，翻找类似的家庭纠纷案例，又给做房产中介的同学打了电话，把老房子所在片区的拆迁政策问得明明白白，连不同户型的补偿标准都记在了笔记本上。
第二个是“穿得体”。他的衣柜里总有三套熨得笔挺的西装，深色为主，袖口干净，领口没有一丝褶皱。每次见当事人前，他都会对着镜子仔细整理，头发用梳子梳顺，再喷一点定型水——不是为了摆架子，是想起老茶农那句“当回事”。有回加班到深夜，助理小姑娘打趣他：“林律师，您这西装比我脸都干净。”他笑着说：“人家把难处说给我听，我得让他们看着踏实。”
展开剩余68%第三个是“掐着点”。林舟的腕表永远比标准时间快五分钟，他说这是“留够体面的余地”。提前到约定地点，整理下材料，喝口水稳稳神，绝不会让当事人等他，更不会慌慌张张闯进门。
周三下午要见陈阿姨，约定的时间是三点。中午十二点，林舟就把笔记本摊在了桌上，上面记着陈阿姨的家庭情况：大儿子在外地开饭馆，二女儿嫁在本地，小儿子跟陈阿姨住，老房子是陈阿姨和丈夫年轻时一砖一瓦盖起来的。他把这些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，又起身从衣柜里拿出深灰色西装，用粘毛器仔细滚了一遍。
两点四十分，林舟提前出发。从律所到陈阿姨家所在的老小区，车程十五分钟，他算得刚刚好。小区里路窄，他特意把车停在路口的停车场，步行过去。阳光透过老樟树的枝叶洒下来，他踩着树荫慢慢走，手里的公文包沉甸甸的，里面装着整理好的案例和拆迁政策说明，还有一杯温热的菊花茶——他听说陈阿姨有高血压，特意在律所楼下的茶馆买的。
两点五十五分，林舟站在了陈阿姨家楼下。他抬手看了眼腕表，指针指向两点五十五分。他没有立刻上楼，而是在单元门口的石凳上坐了下来，最后一次梳理思路：先听陈阿姨说，不管她说多久都不打断，等她讲完再慢慢分析，重点要提“老房子是夫妻共同财产，陈阿姨有优先处置权”这句话，让老人先安心。
三点整，林舟的手指落在了门环上，轻轻敲了三下。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，陈阿姨扶着门框站在里面，身上穿着干净的蓝布衫，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紧张。看见林舟，她愣了一下，随即露出了笑容：“林律师，您真准时。快进来，我刚泡了茶。”
客厅的小桌上摆着茶杯，还有一碟刚切好的苹果。林舟把菊花茶递过去：“阿姨，听说您血压高，这个茶适合您。”他坐下时，特意把西装下摆捋平，身体微微前倾，专注地看着陈阿姨：“您慢慢说，不管是委屈还是难处，都跟我讲清楚。”
陈阿姨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，从年轻时跟丈夫盖房子的辛苦，说到几个子女小时候的趣事，又讲到现在子女为了拆迁款争吵的伤心事，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。林舟没有插话，只是时不时递上纸巾，轻声说一句“我明白”“您不容易”。
等陈阿姨情绪平复下来，林舟才打开公文包，把笔记本摊开：“阿姨，我跟您说个真事，去年有个跟您情况差不多的老人家，也是房子拆迁子女闹矛盾，最后是这么解决的……”他没有说那些拗口的规定，而是用通俗易懂的话，把案例讲成了故事，又把拆迁政策拆解开，一条一条说给陈阿姨听。
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，陈阿姨的小儿子下班回来，看见母亲脸上的笑容，愣了愣。“妈，您今天心情挺好啊？”“多亏了林律师。”陈阿姨拉着林舟的手，“小林律师，你不仅说得明白，还肯听我絮叨，比我那些儿女都有耐心。”
走出老小区时，夕阳把林舟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手机响了，是周律师发来的消息：“陈阿姨刚才给我打电话，说找对人了。”林舟笑着回复，脚步轻快。他想起第一次见老茶农的窘迫，又想起今天陈阿姨信任的眼神，忽然明白：律师的专业，从来不是说得多好，而是准备得多充分，穿得有多得体，来得有多准时。
晚上回到家，林舟把那张泛黄的便签拿出来，在后面加了一行字：“把别人的难处，当成自己的事——用心，就够了。”他把便签放回抽屉，和那些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案例放在一起，那是他作为律师最珍贵的财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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